OOLOOK: 2007/2/25

1994年的时候，宿迁从淮阴市分离出去，成为独立的地级市。在此之前，淮阴是江苏省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地级市，虽然也是最穷的。在此之后，面积虽然小了不少，但人口却依然是江苏地级市中最多的。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企图使用廉价劳动力的老板都盯上了这片早已不再肥沃的土地。最近那个大名鼎鼎的富士康要在我们那里建一个规模很大的工厂，据说要使用12万工人。这让我想起了我们那以前的一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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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和这个镇上所有寂寞的青年们一样，吕大兵一路哼着小调去了镇上惟一的娱乐场所——人民歌舞厅。舞厅的老板是前任镇长的女婿，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让这种性质的娱乐场所尽可能安全地营业下去。注意，仅仅是尽可能，因为没有人能保证。吕大兵的哥哥吕大金正是尽可能去保证的因素之一，他是前镇长女婿请来的“保安”。
但是意外发生时，吕大金显然并不足以处理所有事情。比如这一次，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舞厅，并且很不识趣地开始调戏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虽然并非什么清纯少女，但却是本镇派出所刘干事的亲妹妹。而吕大金曾经蒙刘干事提携，在镇上的“联防队”干过一阵子。并且，娱乐场所是离不开警察罩的。刘mm十分抗拒的原因是，这个外乡人看上去十分猥琐，甚至比吕大金还猥琐。所以当那家伙再次“邀请”刘mm去跳舞时，这位深受娇宠的姑娘便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接下来，和所有欺凌弱女的情况一样，外乡人咬着牙一把揪住刘mm的头发，把她按在墙上，身子便贴了上去。当然，这时候mm刺耳的尖叫也穿过嘈杂的音乐声，传入了吕大金的耳朵。可以想象，一个自己平时爱慕但却总是对自己面露鄙夷之色的女子受到其他男人调戏时，他心里会时怎样一种满含着愤怒、嫉妒和幸灾乐祸的复杂心情。一声怒吼，他冲了过去，挥起拳头就向那个看上去有点精瘦的年轻人抡去。谁知道，当他听到惨叫时，却发现，声音是女声——来自外乡人后面的刘mm，那一拳被他闪过去了。“我操”，那外乡人骂了一句，没等吕大金挥出第二拳，便回身给了他一肘，正好打在他胸口。之后事情便急转直下，不可一世的吕大金竟被这个貌似羸弱的年轻人连打了几拳，打倒在地，满脸流血。外乡人打完便知趣地往门口走，打算扬长而去。
但吕大金却如何肯放他走，爬起来就追过去，正好一眼看到自己的弟弟进门来，忙喊了一句“拦住他”。吕大兵一听哥哥的声音，愣了一下，再一看吕大金满脸是血，马上猜到了问题所在，回身便一把扯住了外乡人。这下来了帮手，吕大金马上冲过来趁机在旁边桌上抽了一个啤酒瓶往外乡人头上砸去……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吕大金兄弟联手，并且又叫了一些帮手来，把这个外乡人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们还审问出，原来这个外乡人是个退伍军人，所以身手不错。
他们终于收手回家时，已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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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干事做的笔录上，有四五个目击者的证词，加起来总算能大致描述出那晚的情形：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两辆面包车开到了吕大金家楼下。车上的人吵吵嚷嚷地下来，有了喊了一句“就是这家”，大家便操着家伙去砸开了门。之后有人从自己家窗户里看到，穿着裤衩拿着钢管冲下楼的吕大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群人用刀、钢管、铁尺等工具放倒，然后足足打了十来分钟。他的老婆被另一群人从楼上揪下来打了几十个耳光。等警察赶到时，吕大金连一口气都没有，血肉模糊。警察没有找到吕大兵，因为那伙人去吕大兵家时，住在哥哥家几步之遥的吕大兵已经很识趣地从后门溜走了。之后便没人见过他，直到一年后，吕大兵带了个陌生人回到了家乡，一身西装革履。
他把镇上的头头脑脑提得上脸面的人都请到了“人民大酒店”（发生血案后，人民大舞厅的老板觉得舞厅容易滋事，便将那里改造成了饭店），向大家隆重介绍了一位人物，蒋大。这次蒋大的身份是某大老板的代表，由于他的引荐，这位来自台湾的大老板打算在蒋大的家乡开一个大型的电子工厂，可以解决两万人的劳动就业问题。蒋大经过考察，认为工厂的地点可以在三河镇、前沟镇与六安镇三个地方选择。而由于吕大兵的引荐，他更倾向于设在吕大兵的家乡，六安镇。这等好事，头头脑脑们当然求之不得。于是，酒席之后，吕大兵顺理成章地偷偷向这些头头脑脑暗示，得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大老板的代表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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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兵的死因很奇特，邻居们只听说，他开着老板蒋大的车去参加王副镇长儿子的婚礼，路上却发生了意外，车轮胎突然出去了一只，然后车就一头撞向了路边的栏杆。而蒋大这时已经成了刘干事和王所长的朋友，做完笔录之后，刘干事亲自开车送蒋大回到了城里的宾馆，因为蒋大的车被吕大兵给撞坏了。事后，由六安镇政府出资赔偿了回乡投资的商人蒋大的损失。
不过，不久之后就有传闻说，其实是蒋大在车上动了手脚，要玩死吕大兵。因为别人“孝敬”蒋大的钱，都被吕大兵抽去了一份。而之所以没人追究蒋大的责任，是因为在镇政府新的规划图上，镇上所有头头脑脑都有地产在蒋大划定的电子工厂征地范围内。只要一拆迁，这些头头脑脑每人都能发一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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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年以后，人们都已经淡忘了曾经有个电子工厂要建在这块著名的荒地上。现在，这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如果有人往里面走，那他肯定是找不到厕所。但是，所有人提起这件事，都会忍不住说笑两句：“两万人的电子厂啊。”当然说笑的人里面不可能包括那些镇上的头头脑脑，因为他们是被取笑的对象，这块荒地就是他们的伤疤。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高丈二、虎背熊腰的大个子路过这里，跟旁边的三轮车司机讨价还价时，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喝骂：“蒋大，你个王八蛋，居然还敢回来。”那大汉只回头看了一眼便撒腿就跑。结果没跑几步，他就窜进了那片猛恶的荒草丛里。刚才已经说过，如果有人往草丛里走，肯定是找不到厕所，那么蒋大去的地方显然很危险。只见他慌不择路，一头进去，却马上踩到一坨大便，一跤滑倒。他大骂了一句脏话，但后面的人已经迫近，于是赶快起来继续跑，脸上、手脚、衣服被杂草和荆棘刮得伤痕累累。但就在他要跑出这块荒地时，迎头却有另一帮人堵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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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审问揭开了大部分的谜团。那天，王副镇长和王所长把蒋大关在王所长一个亲戚的院子里，打得不成人形，还剁了一只手指头。蒋大的供词说，当年要来投资的那个台湾人听了他的话，给了他几十万，让他疏通地方上的大小官员和地头蛇，但他不但把这笔钱私吞了，还四处收了几个镇的“孝敬钱”。吕大兵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一些事情，要挟他要去台湾人那里告状，于是他就想办法弄死了他。后来，那个所谓的电子工厂拆迁时，蒋大承诺的的拆迁补偿款并没有兑现，因为台湾人压根不知道这一回事情。这样一来，大家都不干了，纷纷找蒋大和台湾人要钱。这样事情就穿帮了，上当的台湾老板也不是善类，自己跑了不说，还找了几个台湾打手要蒋大的命。结果蒋大仗着自己身高力大，抢了把斧子砍死一个打手，跑掉了。再次回到六安镇是因为，这几年在外面东躲西藏，连吃带赌，当年骗来的钱已经被他挥霍一空。而当年他曾经在六安镇很豪爽地借给刘干事的妹妹十几万元让她开美容院，本想顺便骗个妞。如今落魄，只好来找她，只盼连唬带吓能让她出个几万块让自己翻本。
本来把蒋大关起来用私刑，是为了让他赔钱，如今知道他没钱了，王副镇长等人决定，把他交上去，算是给那个丑闻作个了解，也算立了一功。可是在押他去派出所的路上，居然被他逃脱了。在路过大界河桥时，他挣脱了绳子，一头扎进了河里。大冬天谁也不愿下河去追，可是也有办法，几个人分两边顺着河两岸追，只要他一上岸就抓个正着。由于风声传得快，两岸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来的全是看热闹的，全镇的人围着河看一条大汉冬天在河里游泳。
可怜蒋大游了几里路，实在脱了力，竟忽然腿抽了筋，在河中间直哆嗦。这时，两边的人竟然找来了长竹竿，看他停下来，照着人就戳过去。蒋大一边扑腾一边还要躲竹竿，却如何躲得过去，没几下就憋不住气往下沉。岸上的人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竹竿还是往里戳。尸体捞上来以后，公安局的人很快就结了案，是畏罪自杀。

今天一早，突然接到P教授的电话，语气很紧张，上来就问我昨天K报的人是不是我叫去的。然后才说，原来篓子捅大鸟。昨天奥组委的人临走时，在机场看到了K报，震怒，一是泄密，二是K报说P教授等人是“奥运开幕式焰火燃放设计师”云云，将奥组委和张导、菜导置于何地？于是那帮鸟人立即打电话给该大学校长，要求严查此事，追究来路，落实责任，予以严惩。当晚，该校召开了紧急会议，处理这件事。
P教授说，K报那个报道实在不像话，我的报道虽然也有问题，但奥组委的人没看到也就罢了。
我后来跟K报的X同学联系，她说，昨天已经给奥组委打电话解释了，线索是从热线得来的，与P教授无关，后来又去跟学校解释了一番。最后只听说，可能要处分P教授。
其实去采访之前，我就觉得这个事大张旗鼓地报道可能不妥，但领导认为没事，得重点做，做充分。我没话说，这个工作就是这样，到了这份上只有上。结果倒真是连累了人家老教授。虽然出事的是K报，但我亦心怀愧意，如果老教授出什么事，我得考虑要不要引咎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