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和谐黑社会

黑帮片拍了这么多，套路已经显而易见：一种是说恩仇，延续了过去武打片的方式，简单而直接，以暴力刺激感观，比如《三步杀人曲》这样的片子，拍好了很有味道，拍不好就千篇一律；一种是叙情义，带有很强的浪漫色彩，比如吴宇森的《英雄本色》、《喋血双雄》，还有《古惑仔之友情岁月》等等，总是把主人公的深情重义放在残酷而多变的江湖中去摧毁，是一种悲剧美学；还有一类就是黑帮政治，黑社会为利益而生，为利益而战，社团之间分离聚合、人物之间争权夺利，和所有政治斗争一样黑暗而有趣，足够满足观众的要求。所以关于黑帮政治的电影自从《教父》以来，就渐渐成为黑帮片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类。

黑帮片的主题永远离不开权力。利益的争斗最终会演化为权力的争夺，有时则是纯粹出于对权力的欲望。在这一点上，黑帮片与政治电影是完全一致的。在黑帮片当中的帮会争斗也和所有政治斗争一样，其大致的路线是：某一集团为了自身的利益而破坏了原有的势力平衡，影响了其他集团的利益，必然导致新的权力博弈。这其中，打打杀杀的直接斗争是看点，更好看的是暗地里的斗争，比如内部的背叛甚至卧底，集团的临阵倒戈，势力大小的转变等等。更好看的是加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势力，政府或者警方。黑社会是社会的边缘地带，与主流社会的矛盾既是它们存在的理由，也是它们发展的阻力。在许多黑帮片当中，警察是打击黑社会的，而在另一些黑帮片里，警察则往往成为黑社会矛盾的调和者，甚至某一方势力的保护者。在《古惑仔》系列当中，有警察帮助洪兴摆平东星闹事的情景，也有警察杀死靓坤，让陈浩南等人得以复仇的情节。

主流社会秩序的破坏是黑社会诞生的缘由，社会底层的弱者需要保护，利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古惑仔便应运而生。然而主流社会的力量始终会渐渐延伸到边缘地带，而边缘社会的力量则理所当然地会向主流靠拢，一方面是意识形态上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来自主流社会的经济利益。这样，二者的冲突就不可避免。而黑帮片拍到最后，总是会涉及到主流社会的政治。所以《教父》系列到了第三集，黑手党就开始参与欧洲政治，甚至控制教皇国，而《黑社会》到了《以和为贵》，就不再仅仅是说黑社会内部的权力平衡，而是黑社会与政府的和谐相处。以和为贵，既说的是黑社会内部，也说黑社会与“白社会”。黑帮电影成为类型片后，故事情节千变万化，但创作思路却始终是这些。杜琪峰和银河印象可以说将黑帮电影发挥到了极致。吴宇森走了武侠式的浪漫路线，总是拿英雄主义的情义说事，而银河印象的一帮家伙则是延续了《教父》的精髓，走政治路线。从《枪火》到《暗花》，再到《黑社会》、《以和为贵》，他们将中国人的政治思维融进了黑社会的故事中。

黑帮片的政治逻辑是什么？党教导我们，要构建和谐社会。科波拉和杜琪峰则教导我们，要构建和谐黑社会。《教父》系列一出世，便在这一类型的电影中树立了一块丰碑，后人再怎么努力，都很难超越这个层次。于是，黑帮电影的发展脉络是越来越具体，越来越重视情节的曲折多变。卧底越来越多，斗争越来越复杂。还好中国人有着几千年积累的官场智慧，银河映像终于突破了《教父3》的层次，《教父3》还只是黑社会向主流社会靠拢而失败。《暗花》是一个坎，游达志把澳门设定成了一个混沌的社会，警察成了黑社会的一部分，黑社会争斗成了整个社会秩序的重新梳理。暗花是秩序被破坏的象征，为了构建和谐的黑社会，许多人被卷进江湖风暴，结果机关算尽，却原来都在一个老头子洪先生的掌控之中。或许这是一个寓言。但到了《龙城岁月》，警察告诉邓伯，“谁制造混乱，我们就打谁”。到了《以和为贵》，公安却掌控了黑社会的龙头棍，想把它给谁就给谁。这就是幕后的“红先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被红先生挑中的人就是龙头。红先生掌握着黑社会的生杀大权，完全有能力决定他们的生死，但却用一种更恐怖的方式去控制着他们。面对红先生，在临死的那一刻，你会感觉不寒而栗。